The Empty Quarter

【START】→→→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圖書館是我們蠹蟲一族的糧倉，不過對人類來說，這個地方的意義顯然有很大的不同。

　　他們不吃書本，但是有的時候被他們借回去的書頁會整頁整頁地消失，邊緣一點啃咬的痕跡都沒有，像是遇上了傳說中的怪物「剪刀」。以草莓鮮奶油為例，最甜、口感最好的那幾頁常常就是一去再也不回頭。

　　不過有時候事情剛好相反，書本完整無缺地回到圖書館，但是卻多了一些很奇怪的東西。上次蠹Ｃ來找我和蠹Ａ借海鹽和白酒醋的時候，就抱怨說他家隔壁那間「存在與虛無」第十二頁底下好像沾到了什麼東西，味道整個變質，一定得加點調味料才吃得下去。

　　「我本來想說是不是保存期限過了，可是這裡又不是國家圖書館絕版古文區。」蠹Ｃ如是說。「這真是太奇怪了。」

　　蠹Ｃ這傢伙向來酷愛藍紋乳酪一類的書食，這類書味道很怪，能適應的人不多。到底是什東西能讓這個口味怪異的傢伙抱怨連連？我和蠹Ａ好奇心大起，決定跟蠹Ｃ回去一探究竟。

　　「口水。」蠹Ａ只看了那皺皺的書頁一眼，就以一種權威式的語調公布了答案。

　　「口水？」蠹Ｃ看起來很困惑。「你是說人類口腔裡含有消化酵素的液體？」

　　人類口腔，含有消化酵素的，液體？

　　我轉頭看著蠹Ａ，他看起來和我一樣，對那一長串繞口的名詞有點不知所措。「呃，是吧。」

　　「那紙為什麼沒被消化掉？」蠹Ｃ皺起眉頭，仔細地看了看那一頁紙牆。「這一定不是口水。」

　　「那是口水沒錯啊，」蠹Ａ說。「那個把我帶回圖書館的小姐有滴過咩，我認得那個味道。」

　　蠹Ａ以前去吃點心的時候被圖書館阿姨扔出去，輾轉被一個有來我們圖書館借書的小姐帶回家，之後才又回到圖書館來。他對這段經歷感到相當驕傲，還給全圖書館的蠹蟲舉辦過公開座談會。

　　「可是書上說口水可以消化醣類啊，」蠹Ｃ堅持。「書的主要成份是纖維素，纖維素是一種醣類沒錯啊！」

　　「那是口水。」蠹Ａ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不過蠹Ｃ的皺法看起來是「有求知精神」，他的皺法則可以簡單地歸類為不耐煩。「我親眼看到那個小姐滴了很多在她那本『基本六法全書』上面，書也沒有被消化掉啊。」

　　「你這樣是講不通的。」蠹Ｃ的表情非常嚴肅，這是他要發表長篇大論的前兆。「就和你說口水可以消化……」

　　「你是蠹蟲，又沒有『口水』，你怎麼知道那玩意一定可以消化什麼醣不醣的……」蠹Ａ打斷蠹Ｃ的話。

　　「你生氣了？」蠹Ｃ也打斷蠹Ａ的話。

　　「……沒有。」蠹Ａ嘴巴這麼說，但是表情很僵硬。

　　「嗯，我就說嘛，你哪會那麼沒度量。」這話一出口，蠹Ａ的表情更僵硬了，不過蠹Ｃ看起來倒是鬆了一口氣。「我和你說，那個口水的成份是……」

　　這場學術性爭論是怎麼收場的我不知道，因為照往例，他們倆個會你來我往地玩很久，所以我很沒義氣地把蠹Ａ留在那裡，自己偷偷落跑了。

　　會把東西弄到書上的人類確實很奇怪，但是我有時候會覺得，蠹蟲這種生物說不定比人還要複雜。

　　從某方面來說，我大概是隻非常「有度量」的蠹蟲吧。

　　唉。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