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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要我回老家相親。」那個晴朗的週末下午，正在客廳沙發看報的男人突然這麼說。
他那時候正拿著遙控器，坐在客廳茶几另一端的地毯上看HBO和國興衛視，聽到這句話，他先是沉默了三十秒，然後把電視切換到購物頻道。
「喔？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問。
男人手上的報紙翻過一頁。「女的。」
「她真不死心。」
「嗯。」
「那你怎麼說？」他問。
男人手上的報紙又翻過兩頁，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我要回去兩天。」
「這樣啊。」他看著電視上穿著西裝和圍裙的男人熱烈推銷最新一代的食物處理機，突然有種衝動，想要去買一台回來榨胡蘿蔔苦瓜汁。
胡蘿蔔含有大量的維生素A，苦瓜可以明目，都是營養豐富對身體很好的蔬菜。
※
他下個禮拜要畢業考，所以那天晚上男人自己一個人去超市買菜準備晚餐。他在客廳裡收拾東西的時候那個食物處理機的廣告再次出現，在電視那一頭向他招手，於是他在HBO電影的廣告空檔打電話過去訂了一台，用的不是他自己的錢，而是男人給他的附卡。
那天晚上他們吃什錦蛋炒飯，飯後他把冰箱的水梨切好分成兩盤，一盤給男人的放在客廳，之後把另一盤帶進書房，邊吃水果邊K書。
他的畢業考從下禮拜二上午九點開始，一共要考五個必修科目，要考到再下一個禮拜二。
系上的教授不會關心男人和男人那不死心的老媽會有什麼結論，至於他自己……反正兩個男人也不可能這樣走一輩子，如果時間到了，大家就好聚好散吧。
他會祝福那個女人的。
※
禮拜一晚上他熬到半夜三點，第二天早上六點爬起來繼續看書看到八點鐘；那天中午考完之後，他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回來倒頭就睡，醒來的時候發現男人的西裝外套和公事包堆在床邊，浴室傳來水聲。
看了床尾電視上方的時鐘一眼，晚上九點，今晚又是男人的加班日。
他從床上坐起來，本想下床弄點宵夜，順道把男人的西裝用衣架掛起來。才拿起那件西裝外套，一本最新的火車時刻表就掉在床上，禮拜五晚上七點十三分去男人老家的火車底下有著淺淺的指甲痕跡。
他把火車時刻表和西裝丟回原位，躺回床上拉起被子，繼續睡到那天半夜十二點。
※
禮拜四下午他打開衣櫃正要拿衣服去洗澡，發現角落有個深色背袋，拿起來一看，是男人提早收拾好的行李，大概是不想給他看到，還特地遮在角落的長大衣後面。
他打開背袋，瞄了裡頭那兩件內褲一眼，走到床頭，抓了四五個保險套塞到袋子底層，之後留了一張字條放在餐桌上，大意是他到宿舍同學那邊去唸書，男人明天可以不用準備他的早餐。
他把那張字條壓在手機底下，抓起書本和筆記，直奔學校宿舍。
※
禮拜五考完兩個科目之後是下午三點整，他在學校附近吃了一盤咖哩飯，跑到站前NOVA閒逛。
六點五十分，他從捷運地下街晃到台北車站二樓，看見男人七點零八分從南三門走進車站，從他斜對角的樓梯走下月台。
那天晚上他從管理員手中接過他在購物頻道訂的食物處理機，之後上樓發現手機裡有兩則簡訊，他把手機關掉，沒去看那些簡訊是誰發過來的。
十點半的時候電話響起，他默數著電話鈴聲，走到客廳，在第三十聲響的時候伸手把電話線拔掉。
※
那天晚上十一點他跑去兩條街外的酒吧點了兩杯酒，一杯是男人喜歡的威士忌加可口可樂，另一杯是他自己常喝的青啤。
他坐在他們兩個人常坐的角落裡，慢慢地喝著那杯啤酒，看著對面那杯黑色的液體。
冰塊在杯子裡溶化，冰涼的啤酒也逐漸與室溫同步，味道變得苦澀起來。
世界上沒有不會溶化的冰塊，所以啤酒無法保持美味的低溫。
他想要一個冰箱把啤酒冰起來，但是這裡惟一的冰箱在吧台裡，而酒保不會把已經賣掉的啤酒拿回去冰。
或許他不應該來酒吧喝酒，他應該去的地方，是北極冰原。
※
禮拜六他起得很遲，早餐也沒吃，就抱著書本去了圖書館。
他在圖書館裡睡了三個小時，看了一點書，之後就回家了。
那天晚上他的晚餐是沒加糖的胡蘿蔔苦瓜汁，不過他只喝了半杯，就再也喝不下去。
應該要加點蜂蜜還是果糖的，不過他沒力了。
※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他幾乎是馬上就驚醒了──那是男人的聲音。
「手機不帶在身上，傳簡訊給你也不收，電話線也拔了。」一隻手伸過來掀開他的被子，跟著四五個方型的透明小袋子掉在他眼前。「這是什麼意思？你那麼希望我去找女人……」
男人沒再說下去，只是看著被子底下那對發紅的眼睛。他意識到男人的視線，挫敗地低下頭去，推開男人的手，下床走進浴室，把冷水潑在臉上，之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真慘，活像隻鬥敗的公雞。
※
洗完臉之後，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機。
男人從廚房裡走出來，手上拿著一杯淡紅色的果菜汁，眉頭皺得很緊。「這是什麼啊？」
「……胡蘿蔔苦瓜汁。」他說。「記得加果糖。」
男人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他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整個人趴在沙發的扶手上。
購物頻道持續播送，這回賣的是數位相機。
這次他沒等電視上的男人把台詞說完，就把頻道切換到HBO。「相親相得怎樣？」
「喔，那個啊。」男人說。「很乖的女孩子，大學畢業兩年了，在當會計。」
「喜歡嗎？」
男人看了他一眼。「不錯啊。」
「那就恭喜啦。」或許是昨晚睡眠品質不佳，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酸澀起來。
「不要像女人一樣有事沒事就哭。」男人一拳敲在他額角，跟著把他的頭扭過來，與他四目相對。「你知道我不喜歡女人的。」
他看著男人，想說些什麼，但是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
「傻瓜！」男人說著一把抱住了他。
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眶又開始發熱。
※
「不會吧，你當著全桌的人說你是……」他在床上撐起半個身體，吃驚地看著男人的臉。
男人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不行？我喜歡男人沒錯啊。」
「可是你媽那邊……」
「你好像真的很希望我去和女人結婚？」男人瞇起眼睛。
「我……」
男人把之前丟在床上的那些透明方型小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丟了『五個』在我袋子裡喔。」
「……我要畢業考啦。」
「你可以分期付款，不過……」男人的手指輕輕地滑下他的臉頰。「分期當然會比一次付清貴一點。」
他看著男人臉上詭異的微笑，覺得自己像是被獵人盯上的兔子。
這一回，他沒來得及逃跑。
「我媽要我回老家相親。」那個晴朗的週末下午，正在客廳沙發看報的男人突然這麼說。
他那時候正拿著遙控器，坐在客廳茶几另一端的地毯上看HBO和國興衛視，聽到這句話，他先是沉默了三十秒，然後把電視切換到購物頻道。
「喔？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問。
男人手上的報紙翻過一頁。「女的。」
「她真不死心。」
「嗯。」
「那你怎麼說？」他問。
男人手上的報紙又翻過兩頁，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我要回去兩天。」
「這樣啊。」他看著電視上穿著西裝和圍裙的男人熱烈推銷最新一代的食物處理機，突然有種衝動，想要去買一台回來榨胡蘿蔔苦瓜汁。
胡蘿蔔含有大量的維生素A，苦瓜可以明目，都是營養豐富對身體很好的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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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個禮拜要畢業考，所以那天晚上男人自己一個人去超市買菜準備晚餐。他在客廳裡收拾東西的時候那個食物處理機的廣告再次出現，在電視那一頭向他招手，於是他在HBO電影的廣告空檔打電話過去訂了一台，用的不是他自己的錢，而是男人給他的附卡。
那天晚上他們吃什錦蛋炒飯，飯後他把冰箱的水梨切好分成兩盤，一盤給男人的放在客廳，之後把另一盤帶進書房，邊吃水果邊K書。
他的畢業考從下禮拜二上午九點開始，一共要考五個必修科目，要考到再下一個禮拜二。
系上的教授不會關心男人和男人那不死心的老媽會有什麼結論，至於他自己……反正兩個男人也不可能這樣走一輩子，如果時間到了，大家就好聚好散吧。
他會祝福那個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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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一晚上他熬到半夜三點，第二天早上六點爬起來繼續看書看到八點鐘；那天中午考完之後，他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回來倒頭就睡，醒來的時候發現男人的西裝外套和公事包堆在床邊，浴室傳來水聲。
看了床尾電視上方的時鐘一眼，晚上九點，今晚又是男人的加班日。
他從床上坐起來，本想下床弄點宵夜，順道把男人的西裝用衣架掛起來。才拿起那件西裝外套，一本最新的火車時刻表就掉在床上，禮拜五晚上七點十三分去男人老家的火車底下有著淺淺的指甲痕跡。
他把火車時刻表和西裝丟回原位，躺回床上拉起被子，繼續睡到那天半夜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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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拜四下午他打開衣櫃正要拿衣服去洗澡，發現角落有個深色背袋，拿起來一看，是男人提早收拾好的行李，大概是不想給他看到，還特地遮在角落的長大衣後面。
他打開背袋，瞄了裡頭那兩件內褲一眼，走到床頭，抓了四五個保險套塞到袋子底層，之後留了一張字條放在餐桌上，大意是他到宿舍同學那邊去唸書，男人明天可以不用準備他的早餐。
他把那張字條壓在手機底下，抓起書本和筆記，直奔學校宿舍。
※
禮拜五考完兩個科目之後是下午三點整，他在學校附近吃了一盤咖哩飯，跑到站前NOVA閒逛。
六點五十分，他從捷運地下街晃到台北車站二樓，看見男人七點零八分從南三門走進車站，從他斜對角的樓梯走下月台。
那天晚上他從管理員手中接過他在購物頻道訂的食物處理機，之後上樓發現手機裡有兩則簡訊，他把手機關掉，沒去看那些簡訊是誰發過來的。
十點半的時候電話響起，他默數著電話鈴聲，走到客廳，在第三十聲響的時候伸手把電話線拔掉。
※
那天晚上十一點他跑去兩條街外的酒吧點了兩杯酒，一杯是男人喜歡的威士忌加可口可樂，另一杯是他自己常喝的青啤。
他坐在他們兩個人常坐的角落裡，慢慢地喝著那杯啤酒，看著對面那杯黑色的液體。
冰塊在杯子裡溶化，冰涼的啤酒也逐漸與室溫同步，味道變得苦澀起來。
世界上沒有不會溶化的冰塊，所以啤酒無法保持美味的低溫。
他想要一個冰箱把啤酒冰起來，但是這裡惟一的冰箱在吧台裡，而酒保不會把已經賣掉的啤酒拿回去冰。
或許他不應該來酒吧喝酒，他應該去的地方，是北極冰原。
※
禮拜六他起得很遲，早餐也沒吃，就抱著書本去了圖書館。
他在圖書館裡睡了三個小時，看了一點書，之後就回家了。
那天晚上他的晚餐是沒加糖的胡蘿蔔苦瓜汁，不過他只喝了半杯，就再也喝不下去。
應該要加點蜂蜜還是果糖的，不過他沒力了。
※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他幾乎是馬上就驚醒了──那是男人的聲音。
「手機不帶在身上，傳簡訊給你也不收，電話線也拔了。」一隻手伸過來掀開他的被子，跟著四五個方型的透明小袋子掉在他眼前。「這是什麼意思？你那麼希望我去找女人……」
男人沒再說下去，只是看著被子底下那對發紅的眼睛。他意識到男人的視線，挫敗地低下頭去，推開男人的手，下床走進浴室，把冷水潑在臉上，之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真慘，活像隻鬥敗的公雞。
※
洗完臉之後，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機。
男人從廚房裡走出來，手上拿著一杯淡紅色的果菜汁，眉頭皺得很緊。「這是什麼啊？」
「……胡蘿蔔苦瓜汁。」他說。「記得加果糖。」
男人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他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整個人趴在沙發的扶手上。
購物頻道持續播送，這回賣的是數位相機。
這次他沒等電視上的男人把台詞說完，就把頻道切換到HBO。「相親相得怎樣？」
「喔，那個啊。」男人說。「很乖的女孩子，大學畢業兩年了，在當會計。」
「喜歡嗎？」
男人看了他一眼。「不錯啊。」
「那就恭喜啦。」或許是昨晚睡眠品質不佳，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酸澀起來。
「不要像女人一樣有事沒事就哭。」男人一拳敲在他額角，跟著把他的頭扭過來，與他四目相對。「你知道我不喜歡女人的。」
他看著男人，想說些什麼，但是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
「傻瓜！」男人說著一把抱住了他。
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眶又開始發熱。
※
「不會吧，你當著全桌的人說你是……」他在床上撐起半個身體，吃驚地看著男人的臉。
男人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不行？我喜歡男人沒錯啊。」
「可是你媽那邊……」
「你好像真的很希望我去和女人結婚？」男人瞇起眼睛。
「我……」
男人把之前丟在床上的那些透明方型小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丟了『五個』在我袋子裡喔。」
「……我要畢業考啦。」
「你可以分期付款，不過……」男人的手指輕輕地滑下他的臉頰。「分期當然會比一次付清貴一點。」
他看著男人臉上詭異的微笑，覺得自己像是被獵人盯上的兔子。
這一回，他沒來得及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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